自從學全 Grandinas 整首曲子
後,每回上課調好絃、講完閒話,
老師微笑一頷首,將移調夾扣上第
三琴格。行了,不由分說,便是考
較此曲。至少陪練兩次。
「不錯,進步了。」
欸,連評語也一成不變。回回
都進步,莫非意味之前我彈得實在
……呃,有浩翰的進步空間?
「好,速度快多了,就照這速
度彈下去。」
速度快多了?咳,非也。「指
下」的真相是,我學會了取巧。此
曲指法變化多端,速度飛快,全長
七分多鐘。我趕不及老師的速度,
不時脫漏一兩小節。為了追上去,
索性跳過落後的部分,直接在下一
小節等候「迎擊」。除非脫漏得過
於厲害,老師不會停下來等我。
到底如何運指如飛?我有數兒,
除了多練,別無他法。老師見我皺
眉嘀咕,呵呵一笑,講了一則小軼
聞。
他的舊交謝先生曾訪問德國吉
他演奏家貝倫德(Siegfried Behrend)。
同是玩吉他的箇中人,謝先生對貝
倫德出神入化的指法與速度大為驚
歎。好容易逮著機會,趕緊請教對
方的練功秘訣。
貝倫德給的答案出乎意料:
「用腦袋彈。」
甚麼意思?一般彈吉他者不會
疏忽指頭的機械式練習,而貝倫德
卻是在腦袋裡彈奏。不由令我聯想
起,曾在書上讀過,研究者要求運
動員將運動過程一絲不茍在腦海裡
跑一遍,結果挺有趣。運動員雖然
並未實地動手動腳,肌肉與神經的
反應卻跟真正操作一樣。老師深受
《尋找腦中幻影》一書的影響,認
為是迴路的作用。一旦神經迴路建
立後,好比走慣的路徑,駕輕就熟
不必多費心力。
用腦袋彈?點子很棒。看來我
大可利用睡眠時間動…咳,彈彈腦。
【原寫于 11 December 2007】
【後記一】
多事幫學生打蟑螂。猖狂的不
速之客匍匐在靠近天花板的橫樑上,
我接過拖鞋,猛然一躍。施力過狠,
蟑螂是打下來了,食指卻撞上硬牆,
驀然一疼,我暗叫「不妙」!
回窩仔細驗傷。指關節腫脹起
來,浮現瘀紫,不頂疼痛,但沒法
彎曲。越看越惱火,暫時得擱置吉
他了!
打電話向老師請假,線路彼端
傳來關心的叮囑。不能彈吉他,於
我實是恨事。聽我發洩一陣後,老
師笑著搬出類似的狀況。上月演出
之前,他手指受傷,疼痛非常,根
本無法多加練習。
「你知道我怎麼辦?沒辦法啦,
我只好用腦袋練習。」
「像貝倫德一樣?」我立馬想
起老師提過的那位德國演奏家。
「不完全一樣啦。我把整首曲
子在腦海裡從頭到尾走一遍,不止
旋律而已,每根指頭的位置都要跟
實際彈奏一樣。」
「所以你腦海中有一把想像的
吉他?」
「沒錯。每晚睡覺前,整場演
出的十幾首歌全在腦袋裡彈過,我
才睡覺。其實非常不容易,剛開始
時特別難,我費了一段時間才習慣。
這樣罷……」老師頓一頓,接著派
下功課:「你手指不能彈,那,練
習用腦袋彈。先從簡單的曲子開始,
嗯,就從〈愛的羅曼史〉開始練習。」
師命不好違逆。我的大腦顯然
尚無法適任新的指令,往往一兩個
小節後,就岔了。愈「彈」愈煩,
真懷念指頭擦過吉他的痛快感覺!
【原寫于 21 August 2008】
【後記二】
「指頭看起來有甚麼不同?」
上課時,我伸出食指在老師眼前晃
動。
「的確有點腫。你知道嗎……」
老師抿嘴微笑,故意欲言又止。
「知道甚麼?」我按捺不住好
奇心。
「這叫現世報。誰教你殺生!」
呵!好個現世報!
老師接著面授機宜:「蟑螂動
作非常快,很不好打。我告訴你一
個萬無一失的祕訣。」
萬無一失?挺像跑江湖賣藥的
口吻。
「你知道我怎麼打蟑螂?看見
蟑螂時,先不要急著拿拖鞋。蟑螂
怕熱水,拿一杯熱水往蟑螂身上淋
下去,牠立刻會落下來動彈不得。
這時再輕輕鬆鬆打死牠。真的!我
試過好幾次,沒一次失敗。」一面
說、一面站在牆邊比手畫腳,演練
當時的戰況,惟恐我不信似的。
我忍不住呵呵大笑:「所以呢,
老師你那叫作『智慧』的殺生,而
我則是『愚蠢』的殺生。」
老師眉梢一揚,漾開得意的笑
容。
【檢驗祕訣】
正準備巴利講義時,眼角瞥見
蟑螂的背影。我立刻衝出書房,取
來一隻拖鞋。不知死活的蟑螂兀自
盤踞牆壁一角。使勁一揮,「啪」
的一響,蟑螂應聲落地──毫髮無
傷,瞬間竄入書櫃底。我的食指又
猛然一疼!
可惡!
想起老師的教訓,趕緊取過熱
水壺,擱在書桌上待命,準備檢驗
「祕訣」。果不然,那隻夜半的搗
蛋鬼再度現身,鬼鬼祟祟沿著牆角
逡巡。機不可失,我立馬扭開壺蓋,
一股腦兒往牠身體淋去。蟑螂駭了
一跳,匆匆覓路逃竄。
怪!老師不是說立刻「動彈不
得」?顧不得多想,混亂中,急忙
拾起拖鞋猛力揮打數下。蟑螂終究
在劫難逃。套一句老師的安慰詞:
「早死早投胎。」雖然我始終不明
白輪回轉世有甚可喜可賀之處。
事後檢查現場。恍然發覺,熱
水壺裡的水早已冷卻,怪不得熱不
昏蟑螂。
【原寫于 28 August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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