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小朋友打籃球,一個不留神,
被撞倒在地,傷了右腳。上醫院照
X光,醫生建議開刀或打石膏六星
期。我一聽,頓時打起退堂鼓。小
小輕傷,用得著動刀?打石膏,我
也不願意。六個星期!我天性好動,
豈能忍受被石膏「綁腳」,何況還
得拄拐杖!我翻出理由,原始人骨
頭斷一兩根是家常便飯,有人打石
膏麼?不過一根小骨頭裂開一點縫
兒,也值大驚小怪忙著打石膏?
腳雖受傷,手可沒有。我決定
如常上吉他課。
踏出捷運站,平常五分鐘的步
程,今天走了廿二分鐘。
老師觀察完我的腳傷──瘀血
聚積,波及腳趾,發紫腫脹,成了
爛芭蕉的模樣,直呼「遲了!」遲
甚麼?他自誇「專治跌打損傷」,
本盤算替我推拿,可腳已腫脹,錯
失第一時間,眼下頂好啥也別碰。
「你可以走路過來,應該沒有
骨折。是怎樣疼法?一陣陣熱辣辣
的抽痛?刺痛?還是?」
不是抽痛,我嘗過那種痛徹心
扉連覺也睡不穩的疼。若干年前,
我從二、三樓高的樹上跳下來,右
腳踝當場扭了。連著幾日幾夜,那
股「熱辣辣的抽痛」幽靈般盤據我
的大部分感覺。
「你幹嘛從樹上跳下來?」老
師忍不住發笑。
不幹甚麼,真的,純粹跳著玩
而已。我是半個「樹人」,年少時
除去上學睡覺不算,窩在樹幹的時
光跟腳踏地面的時間差不多等長。
每每望著紅日沉入山巒後,我才肯
下地。躥高躍低,如同家常便飯。
打盹兒摔落樹下,壓根不算意外。
老師也招出自家的頑劣往事:
「你知道麼,我小時候很頑皮,有
一次食指受傷,差點截掉呢!假如
真那樣,就不能彈吉他了。」
是麼?怎麼回事兒?老師伸出
右手食指讓我細細觀察。第一指節
的皮肉下陷一塊,有別於其他指頭。
老師的童年「劣跡」不比馬克
吐溫筆下的頑童湯姆來得遜色。他
愛玩鞭炮,不知怎的傷了食指,大
概感染病毒或甚麼細菌,一根食指
腫成兩根粗,疼個半死。到外科診
所檢查,醫生使勁捏了一下,沒有
膿,疼得他靈魂險些沒出竅!當時
親戚中有類似症狀者,多半難逃一
截。他越想越恐慌,加上疼怕了,
拔腳衝出診所,再不肯去看醫生。
後來跑到朋友家玩。朋友的父
親是中醫師,一見他的手指,驚呼:
「你的指頭怎腫成這樣!」急忙取
出藥材搗拌一番,在他的傷指上厚
厚裹上一層。
回憶至此,老師不禁贊歎道:
「我本來不信中醫的。可說也奇怪,
藥膏一裹上後,我的手指立刻感覺
不同,明顯往內一陣一陣地收縮。
上了兩次藥後,完全好了。日後我
不再排斥中醫,管他甚麼醫,只要
治得好就好。」
呵,又來一位「管牠黑貓白貓,
會抓老鼠的就是好貓」派信徒。
呼疼扯痛老半天,發疔(注)、
打預防針、帶狀泡疹……細數不同
層次的疼痛。窗外漸漸籠上一層暮
色。該讓吉他登場啦!
練習 Grandinas 最困難的樂段,
指頭全在第十琴格之後游移。
「幹嘛編得這麼難!」我的左
手小姆指幾乎抽筋。
「我還彈過更難的呢!」老師
毫不放鬆。
行!管它疼不疼,套句最近的
流行詞,拚了!
【注】
老師以台語說了幾種疼痛的毛病。
「疔」,長在臉上。我回來後查辭
典,上頭解釋為:「病名,是瘡癤
的一種。日常長在臉上、脣間、或
指頭上,是圓皰,形狀像豌豆。初
起時發熱而癢,後轉為劇疼。中醫
稱疔,認為是一種極為可怕的外科
病。」
【原寫于 7 August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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