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ita

　　「冰醋汁！哈！」

　　老師終於停止那些折磨舌喉的

把戲，沒再沖泡稀奇古怪的有機熱

飲，重歸舊軌端來一杯合乎季節的

冰醋汁。

　　矮櫃上放著一盤ＣＤ，我瞄過

多次。怪，怎老擺這兒？趁著老師

準備飲料的當兒，拿起端詳。老師

返回琴室後，微笑解釋，有人請他

幫忙寫出其中一首清唱曲的簡譜，

可他擱了兩個多月，始終提不起興

致下筆。

　　究竟甚麼曲子讓老師如此懶怠？

請他播放一饗我的好奇心。

　　清和的女子歌聲幽幽入耳，唱

腔近乎「新世紀」一派，反來復去

旋律平淡，喜愛冥想樂風的人應該

挺受用。我當下理解老師因何遲遲

懶於動手。

　　「日本卡通歌啦，聽說唱歌的

人來自北海道。」老師一面說明，

一面順著音樂撥起吉他。戲玩半晌，

忍不住歎口氣：「只要寫單音，這

麼簡單，我真懶得寫！」

　　一首日本卡通歌，勾起老師的

「思想起」。

　　「我年輕時候受邀表演，有時

在餐廳，聽眾可以自由點歌。那時

我多半隨興彈奏，根本不管甚麼歌

甚麼曲。我會彈，但實在記不起歌

名，也不曉得歌詞。埋頭猛彈，完

全不理會觀眾，陶醉在自己的世界

中。

　　「有一次彈完後，一個學生模

樣的聽眾問我剛才彈的第二首歌曲

叫甚麼。我傻了眼，我那曉得歌名

叫甚麼！只好老實告訴他，我隨便

亂彈，彈過就忘了。

　　「還有一次更好笑。我彈吉他

時，習慣低著頭，不看觀眾。有人

傳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掀起你

的蓋頭來』。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那

是一首歌名，而且是很有名的新疆

舞曲……不騙你！我以為對方看我

一直頭低低的，要我抬起頭來。於

是我抬起頭繼續彈吉他。」

　　聽到這兒，我早已按捺不住滿

腹笑氣。寶！寶絕了！

　　「聽眾朋友不相信我說的實話，

他們誤以為我嫌那些歌曲太簡單了，

不屑一彈。後來我手指受傷，沒法

彈〈愛的羅曼史〉。有人要求我彈，

我懶得多做解釋，乾脆說我不會。

他們更不相信，這麼簡單的入門歌

曲，彈吉他的沒一個不會，我怎可

能不會！我再怎麼解釋也沒用，以

後乾脆閉嘴，甚麼也不說。」

　　的確，此點我深有體會。

　　老師談興一啟，很難畫下休止

符。話鋒轉往老歌，搬出五、六○

年代的流行歌曲。

　　「我現在蠻喜歡彈一些老歌，

自己聽一聽很愉快。你聽過〈玫瑰

玫瑰我愛你〉麼？原本是一位中國

人寫的歌曲，大概五○年代吧，當

時在大陸沒受到重視，傳到西方，

被翻譯成英文，在排行榜上佔第一

名呢。英文歌曲中摻雜中文的『玫

瑰玫瑰』，很好玩。」

　　才說完，立馬起身翻箱倒篋找

出一盤老歌精華ＣＤ，當場放給我

聆賞。果真是「玫瑰喔玫瑰 for my

eastern rose...」

　　「有一首日本歌也蠻好聽，也

曾得到世界排名冠軍，叫做『燒壽

喜』……呃，不對，『燒喜酒』？」

　　「燒喜酒？」呵，這名兒可有

趣得緊。

　　老師自覺不對，偏偏講不出正

確的歌名。忙不迭站起身走近書櫃

翻尋：「等一等，我查一下。」摸

出一本紅皮厚書，翻了老半天，仍

舊無解。

　　我請老師別再費事：「不要緊，

我回去後上網搜查，答案一下子就

跑出來了。」

　　老師笑了笑闔上書，也只能如

此。為了助我查尋答案，提出更多

線索：「演唱者叫做『松阪』，唔，

好像不是……反正『阪』甚麼的。

他十幾年前空難喪生，據說機長宣

佈飛機快要墜落時，他趕快拿出筆

寫信給家人。後來在他的屍體上找

到那些家信，在場的人又感動又佩

服。碰到這種緊急關頭，一般人肯

定慌亂得不得了，他竟然能夠不慌

不亂鎮靜地寫信！」

　　確實令人動容！我越發想挖出

這位歌者的事蹟。「阪」、「日本」、

「空難」、「燒」，關鍵字夠了。

　　東拉西扯，一個鐘頭眨眼飛過。

老師翻出老歌精華全集，要我帶回

家慢慢聽。我不肯多帶，先揀三盤

ＣＤ過過耳。

　　閒話表過，該辦正事。繼續搏

鬥「即興、率性、昨非今是」的

Grandinas。




【上網搜查的相關資料】



□ 〈玫瑰玫瑰我愛你〉的原作者

　 是陳歌辛。其生平大概：



陳歌辛（1914－1961）在1930年

代被譽為音樂才子，1940年代被稱

作歌仙，1950年代初被推為中國的

托那耶夫基。陳歌辛一生創作歌曲

近兩百首，包括〈玫瑰玫瑰我愛你〉、

〈夜上海〉、〈漁家女〉、〈花樣

的年華〉、〈薔薇處處開〉、〈永

遠的微笑〉、〈蘇州河邊〉、〈恭

喜恭喜〉、〈小小洞房〉、〈初戀

女〉、〈鳳凰于飛〉等名曲，當年

演唱者是周璇、白光、李香蘭、姚

莉等當紅歌星。〈玫瑰玫瑰我愛你〉

譯成英文後，由美國歌星 Frankie Laine

唱紅，曾被誤認為外國歌曲。1957

年，陳歌辛被劃為「右派」，1961

年受迫害逝世。
　　


陳歌辛的長子是陳鋼（即〈梁祝〉

的作曲家）；次子陳鏗，復旦大學

數學系高材生，浙江大學數學系教

授；女兒陳小麗，上海外國語大學

德語教授；幼子陳東，旅美男中音

歌唱家。



其子陳鋼接受《南方都市報》訪問，

談及陳歌辛的創作：



他的代表作是〈玫瑰玫瑰我愛你〉。

〈玫瑰玫瑰我愛你〉是被譯成英語

在全世界流行的中國第一首流行歌

曲。弗蘭克．萊恩（Frankie Laine）

加以爵士化的演繹後，成為國際化

的〈Rose Rose I Love You〉，榮

登美國1951年流行音樂排行榜榜首。

當時海外傳來了一個消息：美國在

尋找〈玫瑰〉的作曲者，有百萬美

元的版稅等待著他。當時正是抗美

援朝時期，父親發起了「捐獻一日

一彈」運動，還準備將那百萬美元

購買一架飛機報效國家呢。當然，

那個時代，他是不能去領版稅的。

這首歌早已被收入《一百二十五首

老歌金曲》中，可是，弗蘭克．萊

恩過去一直以為它是美國作曲家的

作品。直到幾年前，他在美國的一

次音樂會上巧遇我的弟弟陳東時，

才知道這是中國作曲家陳歌辛的作

品。……



詳見：


www.nanfangdaily.com.cn/southnews/

tszk/nfdsb/whzg/200412280036.asp




□ 阪本九（Kyu Sakamoto, 1942-85）

　 與壽喜燒（Sukiyaki）



鎮靜面對死亡振筆疾書的是阪本九。

「壽喜燒」原來是日本料理中的壽

喜火鍋，為何成了歌名？背後的故

事頗有趣。據說當年阪本九的新歌

〈向上走去吧〉為了方便在歐美發

行，唱片公司絞盡腦汁想取一個平

易近人又好記的名字。當時唱片人

員正在用餐，靈機一動，便以桌上

的 Sukiyaki 做為歌名。1963年，

這首歌成為美國 Billboard 排行榜

榜首上第一首外語歌曲，而壽喜燒

這道料理也因此家喻戶曉。




【原寫于 3 July 2007】